普洱茶作為貢茶，在清朝時達鼎盛時期。一般來說，普洱茶的研究者普遍認為普洱茶正式成為貢茶且具有可考的歷史文獻記載，至少是在雍正七年(1729 年)清政府實行“改土歸流”政策時。作者楊凱通過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和臺北故宮相關文獻的研究發(fā)現(xiàn)，普洱茶進貢的年份在雍正前的康熙年間便已開始。
嚴格意義來說，普洱茶誕生在明代，當時它的產(chǎn)地是車里軍民宣慰使司，是一個中央政府控制松散的土司管理區(qū)域，它的東部邊界在今天的寧洱縣附近。明代已有明確的關于普洱茶的文獻記載，如方以智的《物理小識》中說：“普洱茶蒸之成團，西蕃市之，最能化物?！敝x肇淛的《滇略》：“士庶所用，皆普茶也，蒸而成團?！钡?。
但是在明代，我們沒有找到普洱茶進貢的記載。
清初，車里宣慰司的領地時有變動，但土司治理的性質(zhì)直到雍正年間才改變。雍正七年(1729 年)，清政府改土歸流，在瀾滄江以東設立普洱府，也就是將瀾滄江以東的車里領地劃歸中央政府任命的流官管理，而瀾滄江以西，仍屬車里宣慰司的私人領地。
很多普洱茶的研究者經(jīng)常將改土歸流的年份認定為普洱茶開始進貢的年份，這是值得多多商榷的。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的盧經(jīng)先生在 2007 年就撰文對這種觀點進行了商榷，因為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館存文獻和臺北故宮文獻中，我們能找到康熙年間的普洱茶進貢貢單。
目前我們能找到的改土歸流前的普洱茶進貢記錄主要有：康熙五十五年(1716 年)，鎮(zhèn)守云南開化(今文山)等處地方副將總兵官閻光煒為恭?？滴趸实鄞髩?，向皇帝進貢“ 普洱茶四十圓，孔雀翅四十副，女兒茶八簍，巨勝子兩袋……
雍正二年(1724 年)，云貴總督高其倬進：“大普洱茶一百圓，中普洱茶一百圓，女兒茶五百元，芽茶二十簍，茶膏四十匣。”雍正三年(1725 年)，云南巡撫楊名時進：“大普茶八十圓，中普茶一百圓，小普茶二百圓，女兒茶五百圓，芽茶二十簍，茶膏四十匣，雨前芽茶二匣”。
雍正六年(1728 年)，云南提督郝玉麟進：“大茶四十圓，中茶一百圓，小茶一百圓，女兒茶六百圓，茶膏六十匣……”
可見，早期進貢普洱茶的既有云貴總督、云南巡撫，也有貴州巡撫，管理云南全省軍事的云南提督，甚至像閻光煒這樣的管理一個地區(qū)的級別稍低的武官。
閻光煒是正黃旗漢人、高其倬是鑲黃旗漢人，因此，他們的奏折上自稱“奴才”，這是非常符合他們身份的。
而雍正三年進貢的云南巡撫楊名時奏折上自稱為臣，則明顯能看出他是入關后提拔起來的漢人高官。他在雍正三年進貢后，第二年又派家人李茂進京向雍正皇帝進貢普洱茶，而這次，他受到不小的驚嚇。
從奏折上看，雍正四年七月，他派管家進京進貢，三個月后的十月，到達北京，家人將進貢的普洱茶送到宮廷，卻被皇帝拒收。
李茂將這批茶存在京城，自己則快馬加鞭，兩個月就趕回了昆明。回來時，他攜帶了一封內(nèi)閣大學士朱軾、張廷玉寫給楊名時的密信，信中說，兩人面見皇帝，皇帝給了他們口頭的指示，說這批進貢的普洱茶可以收，但楊名時需要再寫一封譴責查嗣庭的奏折，就可以了。
楊名時立刻遵照兩位大學士的建議寫了奏折，譴責查嗣庭在日記里編造謊言，離間滿、漢官員和皇帝，并說臣工進貢在大禹時代就有記載，歷代都在執(zhí)行，當今皇帝也不會放棄的。
楊名時并不知道，整個流程都是雍正皇帝和他最信任的寵臣楊名時的上司鄂爾泰兩人設計好的。
原來這年，皇帝任命查慎行的弟弟查嗣庭為江西鄉(xiāng)試主考官，據(jù)說他出的題目經(jīng)過猜字組合，有砍雍正之頭的意思，因此查嗣庭被雍正將其和兒子一起斬首，親屬多受牽連。
而從雍正給鄂爾泰的密旨看，雍正是記恨他在日記中亂說亂寫，泄露了清王朝初期統(tǒng)治天下的一些政策，據(jù)筆者推測，似乎是康熙皇帝制定了政策，不許漢族官員進貢。
因此，楊名時進貢的普洱茶被退回也符合這一政策。但查嗣庭在日記里對此作了記載，并說三道四，引起了雍正皇帝的不滿。這與后世所傳查嗣庭的獲罪原因略有出入。
很明顯，雍正是想改變前任皇帝關于“漢族不能進貢”這一政策的。他認為楊名時是漢族領袖，人雖愚拙，但頗諳經(jīng)義，由他出面寫一引經(jīng)據(jù)典的奏折，既可以達成對查嗣庭的譴責，也可給皇帝一個臺階，使今后漢族官員、各省督撫的進貢合理合規(guī)，皇帝收貢名正言順。
因此，他就密令鄂爾泰傳話給楊名時，讓他重寫奏折，引上古之法，斥查嗣庭之妄，謝皇帝之恩。他用了“密之密之”的疊詞，說萬不可讓楊名時知道這是皇帝的意思。
鄂爾泰密折，復述了雍正給他的指示，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臺北故宮博物院供稿)
鄂爾泰也認為：“皇上臨御以來，以孝治天下，事事仰承，而于內(nèi)外臣子教育備至，體恤尤周。今以一二宵小之徒，即拒內(nèi)外臣工之獻，在群小罪不容誅，而諸臣心難自已。”
在自己的頂頭上司和京城大學士們的引導下，楊名時自然而然地寫就前面的奏折，雍正皇帝也自然而然地收下了貢茶。
這為乾隆朝以后，普洱茶成為了例貢，有一定制式，有一定數(shù)量，有一定時間，無論漢、滿、蒙，只要達到了特定的級別，每年就必須在特定日期進貢特定產(chǎn)品，打下了法理的基礎。可憐查嗣庭，一代才子，因言獲罪，成了文字獄的犧牲品。
附：查慎行普洱茶詩一首
謝賜普洱茶
清·查慎行
洗盡炎州草木煙，制成貢茗味芳鮮。
筠籠蠟紙封初啟，鳳餅龍團樣并圓。
賜出儼分甌面月，瀹時先試道旁泉。
侍臣豈有相如渴，長是身依瀣露邊。
原文刊載《普洱》雜志
2023年9月刊
文 | 楊凱
編輯|趙梓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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