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初喝茯茶，總有一點障礙。障礙來自對比。最強大的對比者，是綠茶。一杯上好的綠茶，能把漫山遍野的浩蕩清香，遞送到唇齒之間。茶葉仍然保持著綠色，挺拔舒展地在開水中浮沉悠游，看著就已經(jīng)滿眼舒服。
正這么品評著呢，猛然遇到茯茶。一看樣子就不對，一塊黑乎乎的“碎茶粗?！?，橫七豎八地壓成了一個磚塊，放到鼻子底下聞一聞，也沒有明顯的清香?？巯聛硪淮榕菰陂_水里，有亮紅色漾出，喝一口，卻有一種陳舊的味道。
人們對食物，已經(jīng)習(xí)慣于挑選新鮮，因此對陳舊的味道往往會產(chǎn)生一種本能的防范。幾乎所有的茶客都有這樣的經(jīng)驗：幾杯上等的茯茶入口，口感還說不明白呢，茶味滿腔回蕩，隨即腹中蠕動，胸間通暢，舌下生津。我在上文曾以“輕盈”二字來形容綠茶，而對茯茶而言，則以自己不輕盈的外貌，換得了茶客身體的“輕盈”。
這可了不得。想當(dāng)年，清代帝王們跨下馬背過起宮廷生活，最大的負擔(dān)便是越來越肥碩的身體。因此，當(dāng)他們不經(jīng)意地一喝茯茶，便欣喜莫名。《紅樓夢》里寫到，哪天什么人吃多了，就有人勸“該燜些茯茶喝”。宮廷回憶錄里也提到：“敬茶的先敬上一盞茯茶，因為它又暖又能解油膩。”人是被嚴重“類型化”了的動物，離開了類型就不知如何來安頓自己的感覺了。
經(jīng)?？吹揭恍┪娜艘浴昂貌柚恋薄罢娌锜o味”等句子來描寫茯茶，其實是把感覺的失落當(dāng)作了哲理，有點誤人。不管怎么說，茯茶絕非“至淡”“無味”，它是有“大味”的。如果一定要用中國文字來表述，比較合適的是兩個詞：陳釅、透潤。但是，要真正說清楚茯茶，不能僅僅停留在感覺范疇。茯茶的“核心機密”，應(yīng)該在人們的感覺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