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行業(yè)變得越來越糟糕,還是茶人越來越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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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傳媒大佬一大早就抱怨,完全不知道怎么喝茶了。
走進茶店,動輒就是千兒八百的產(chǎn)品。你才問有沒有百十元左右的熟茶,立馬就招來白眼。還有這個季節(jié),怎么到處都是“天價茶”的消息?難道喝茶不再是一件很日常的事?
真正令他傷心的是,因為不知道“茶禮”,被一家店主清理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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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喝了40年茶的人,覺得茶行業(yè)越來越陌生。這當然不是他的錯。
這些年,雨后春筍般地冒出一幫“茶人”,一不小心就要邁進他們的地盤。然后要強行看他們創(chuàng)造的“茶舞”,聽他們才學會的琴聲,喝他們來路不明的茶,接受他們莫名其妙的禮節(jié),還有說話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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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請教的“茶禮”就是所謂的“扣指禮”,茶人為你端茶的時候,比你年紀小的怎么扣,比你大的怎么扣……細節(jié)我不重復,因為這不重要。
我說的重點是,在某些人“茶人”出現(xiàn)前,“扣指”這些禮儀從來未出現(xiàn)過。所謂乾隆扣手指的故事也完全是子虛烏有,在茶館里要是出現(xiàn)這種行為,與“禮儀”無關,只與接頭暗號有關,喝茶犯不著把自己弄成地下工作者。
而古人說的“茶禮”,特別指“婚聘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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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造謠不奇怪,但為什么茶人會相信這些?大約是“茶人”只是喜歡“茶人”這兩個字,仿佛頂著這頂帽子就可以彰顯自己不平凡的一面?!翱壑付Y”只是其中的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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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茶人”喝茶,只是喝風景。風景不夠,照片來湊。“XX茶家”曾經(jīng)在我微信上,我從未見其分享過茶的感受,永遠都是一張枯枝前置茶杯成列的照片,喝茶的場景也是應了“不要臉”,只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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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參加過那種不說話的茶會。我以為不讓說話,只是為了“沉浸在茶中,單純享受茶味”,但后來發(fā)現(xiàn)絕非如此,因為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說什么,一說話就露陷。其實也不怎么離譜,你品品這句:“班章的昔歸茶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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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已經(jīng)很不錯了。最近我發(fā)現(xiàn),有些茶會連茶都不說了??凑掌?,性別不明??唇榻B,籍貫不明。深圳的,往香港說。廈門的,往臺灣說。上海的,往日本說??葱问?,你會以為是“非誠勿擾”的現(xiàn)場。你說你跨界,你說你表演,都可以啊,但咬著“茶”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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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些茶會收費很貴,講茶里的宇宙能量,據(jù)說喝了茶能羽化飛升。這倒是有依據(jù)的,盧仝在唐代就說過,方法也簡單,連喝7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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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事實是,在時尚雜志一個月領著幾千元月薪的小編,卻日日不倦地教那些年薪百萬的人怎么買愛馬仕,戴勞力士。一個在某周刊靠辦公經(jīng)費才游歷了一趟茶圈的記者,動不動就發(fā)出這樣的叫囂:穿衣要穿葉錦添,用器要用曉芳窯,喝茶要喝XX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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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茶越來越累,是因為“茶人”越來越多。
喝老茶的,為了證明自己喝的是老茶,才聞到茶湯就發(fā)出此起彼伏的打嗝聲。朋友曾質(zhì)疑,喝茶喝通了應該屁多才是啊,怎么往回走了?我說我哪知道。老茶打假的,一直圍繞著包裝說事,就是不談茶味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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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fā)朋友圈微信的時候,經(jīng)常會有“茶人”提醒我,我那些個字不能用,因為被他注冊了!開始我極為震驚!但震驚多了,就有喜感了。這得多大的腦洞啊,注冊個商標就把漢字都吃了。所以,我一直懷疑,“茶人”是不是也被人注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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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我們以前在深圳搞了一個“茶人節(jié)”,硬是被一群“茶人”追著罵了好一陣,“我的地盤你也敢來”。
講真,我至今也沒有覺得自己是“茶人”,我的第一身份是傳媒人,其次才是茶文化研究者。我的官方身份首先介紹的是《茶業(yè)復興》的出品人,然而才是《茶葉戰(zhàn)爭》作者,之后巴拉巴拉的都是廢話。我為什么會孜孜不倦地寫書,我預感我的書會好賣,終有一天,書大約也會成為某些“茶人”追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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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百度問“周重林懂不懂茶的人”,真的很操心。同一款茶,我至少可以以10種方式說出來,你可以么?不可以,我就乘機又推銷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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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人怎么看茶人?其實錢穆先生反復說過“端茶童子”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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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羅近溪,?正在講堂講學?,?正講每人可以作圣?,?有一端茶童子進來,聽講人問,那童子是否也能做圣人?羅說他早就是圣人。為何呢??那童子的職務是端杯,他把茶小心謹慎地端來,沒有潑,沒有翻,端上講臺,目不邪視地走了,那已百分之百盡了職。 縱使是孔子來端這茶,孔子也這么端?,?不會比這童子端得更好?,?這已是止于至善,不能不說他是一圣人。?
錢穆感慨說,這就是象山先生所言,不識一字,亦可堂堂地做人吶。
茶人,其實只要有這點本事就夠了。你可否堂堂地做茶人?